當前位置:首頁 > 讀書 > 小說 > 正文

聊齋誌異•嘉平公子

2020-05-28 10:26 作者:蒲松齡   來源:《聊齋誌異》   閱覽:


>>>下一篇:二班  >>>返回目錄

嘉平某公子,風儀秀美。年十七八,入郡赴童子試。偶過許娼之門,見內有二八麗人,因目注之。女微笑點首,公子近就與語。女問:「寓居何處?」具告之。問:「寓中有人否?」曰:「無。」女云:「妾晚間奉訪,勿使人知。」公子歸,及暮,屏去僮僕。女果至,自言:「小字溫姬。」且云:「妾慕公子風流,故背媼而來。區區之意,願奉終身。」公子亦喜。自此三兩夜輒一至。一夕,冒雨來,入門解去溼衣,罥諸椸上;又脫足上小靴,求公子代去泥塗。遂上床以被自覆。公子視其靴,乃五文新錦,沾濡殆盡,惜之。女曰:「妾非敢以賤物相役,欲使公子知妾之癡於情也。」聽窗外雨聲不止,遂吟曰:「淒風冷雨滿江城。」求公子續之。公子辭以不解。女曰:「公子如此一人,何乃不知風雅!使妾清興消矣!」因勸肄習,公子諾之。往來既頻,僕輩皆知。公子姊夫宋氏,亦世家子,聞之,竊求公子,一見溫姬。公子言之,女必不可。宋隱身僕舍,伺女至,伏窗窺之,顛倒欲狂。急排闥,女起,踰垣而去。宋嚮往甚殷,乃修贄見許媼,指名求之。媼曰:「果有溫姬,但死已久。」宋愕然退,告公子,公子始知為鬼。至夜,因以宋言告女。女曰:「誠然。顧君欲得美女子,妾亦欲得美丈夫。各遂所願足矣,人鬼何論焉?」公子以為然。試畢而歸,女亦從之。他人不見,惟公子見之。至家,寄諸齋中。公子獨宿不歸,父母疑之。女歸寧,始隱以告母,母大驚,戒公子絕之,公子不能聽。父母深以為憂,百術驅之不能去。一日,公子有諭僕帖,置案上,中多錯謬:「椒」訛「菽」,「姜」訛「江」,「可恨」訛「可浪」。女見之,書其後:「何事『可浪』?『花菽生江。』有婿如此,不如為娼!」遂告公子曰:「妾初以公子世家文人,故蒙羞自薦。不圖虛有其表!以貌取人,毋乃為天下笑乎!」言已而沒。公子雖愧恨,猶不知所題,折帖示僕。聞者傳為笑談。

異史氏曰:「溫姬可兒!翩翩公子,何乃苛其中之所有哉!遂至悔不如娼,則妻妾羞泣矣。顧百計遣之不去,而見帖浩然,則『花菽生江』,何殊於杜甫之『子章髑髏』哉!」

「耳錄」云:「道傍設漿者,榜云:「施『恭』結緣。」亦可一笑。

有故家子,既貧,榜於門曰:「賣古淫器。」訛窰為淫云:「有要宣淫、定淫者,大小皆有,入內看物論價。」崔盧之子孫如此甚眾,何獨「花菽生江」哉!

>>>下一篇:二班  >>>返回目錄

作者小傳

《淄川縣誌》載:淄川蒲松齡,字留仙,號柳泉。辛卯歲貢。以文章風節著一時。弱冠應童子試,受知於施愚山先生,文名藉甚。乃決然捨去,一肆力於古文,悲憤感慨,自成一家言。性樸厚,篤交遊,重名義。與同邑李希梅、張歷友諸名士結為詩社,以風雅道義相切劘。新城王漁洋先生素奇其才,謂非尋常流輩所及也。家所藏著述頗富,而聊齋誌異一書,尤膾炙人口云。

作者自誌

披蘿帶荔,三閭氏感而為騷;牛鬼蛇神,長爪郎吟而成癖。自鳴天籟,不擇好音,有由然矣。松落落秋螢之火,魑魅爭光;逐逐野馬之塵,罔兩見笑。才非干寶,雅愛搜神;情類黃州,喜人談鬼。聞則命筆,遂以成編。久之,四方同人,又以郵筒相寄,因而物以好聚,所積益夥。甚者:人非化外,事或奇于斷髮之鄉;睫在眼前,怪有過於飛頭之國。遄飛逸興,狂固難辭;永託曠懷,痴且不諱。展如之人,得毋向我胡盧耶?然五父衢頭,或涉濫聽;而三生石上,頗悟前因。放縱之言,有未可概以人廢者。松懸弧時,先大人夢一病瘠瞿曇,偏袒入室,藥膏如錢,圓粘乳際。寤而松生,果符墨志。且也:少羸多病,長命不猶。門庭之淒寂,則冷淡如僧;筆墨之耕耘,則蕭條似缽。每搔頭自念:勿亦面壁人果是吾前身耶?蓋有漏根因,未結人天之果;而隨風蕩墮,竟成藩溷之花。茫茫六道,何可謂無其理哉!獨是子夜熒熒,燈昏欲蕊;蕭齋瑟瑟,案冷疑冰。集腋為裘,妄續幽冥之錄;浮白載筆,僅成孤憤之書:寄託如此,亦足悲矣!嗟乎!驚霜寒雀,抱樹無溫;吊月秋蟲,偎闌自熱。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間乎!康熙己未春日。

最近关注

热点内容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