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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魔王巧算困心猿 大聖騰那騙寶貝

2020-05-06 11:00 作者:吳承恩   來源:《西遊記》   閱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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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兩個小妖,將假葫蘆拿在手中,爭看一會,忽抬頭不見了行者。伶俐蟲道「哥啊,神仙也會打誑語,他說換了寶貝,度我等成仙,怎麼不辭就去了」精細鬼道「我們相應便宜的多哩,他敢去得成。拿過葫蘆來,等我裝裝天,也試演試演看」真個把葫蘆往上一拋,撲的就落將下來。慌得個伶俐蟲道「怎麼不裝,不裝。莫是孫行者假變神仙,將假葫蘆換了我們的真的去耶」精細鬼道「不要胡說。孫行者是那三座山壓住了,怎生得出。拿過來,等我念他那幾句咒兒裝了看」這怪也把葫蘆兒望空丟起,口中念道「若有半聲不肯,就上靈霄殿上,動起刀兵」念不了,撲的又落將下來。兩妖道「不裝不裝。一定是個假的」正嚷處,孫大聖在半空裡聽得明白,看得真實,恐怕他弄得時辰多了,緊要處走了風訊,將身一抖,把那變葫蘆的毫毛,收上身來,弄得那兩妖四手皆空。精細鬼道「兄弟,拿葫蘆來」伶俐蟲道「你拿著的。天呀。怎麼不見了」都去地下亂摸,草里胡尋,吞袖子,揣腰間,那裡得有。二妖嚇得呆呆掙掙道「怎的好,怎的好。當時大王將寶貝付與我們,教拿孫行者,今行者既不曾拿得,連寶貝都不見了。我們怎敢去回話。這一頓直直的打死了也。怎的好,怎的好」伶俐蟲道「我們走了罷」精細鬼道「往那裡走麼」伶俐蟲道「不管那裡走罷。若回去說沒寶貝,斷然是送命了」精細鬼道「不要走,還回去。二大王平日看你甚好,我推一句兒在你身上。他若肯將就,留得性命,說不過,就打死,還在此間,莫弄得兩頭不著,去來去來」那怪商議了,轉步回山。

行者在半空中見他回去,又搖身一變,變作蒼蠅兒飛下去,跟著小妖。你道他既變了蒼蠅,那寶貝卻放在何處。如丟在路上,藏在草里,被人看見拿去,卻不是勞而無功。他還帶在身上。帶在身上啊,蒼蠅不過豆粒大小,如何容得。原來他那寶貝,與他金箍棒相同,叫做如意佛寶,隨身變化,可以大,可以小,故身上亦可容得。他嚶的一聲飛下去,跟定那怪,不一時,到了洞裡。

只見那兩個魔頭,坐在那裡飲酒。小妖朝上跪下,行者就釘在那門櫃上,側耳聽著。小妖道「大王」二老魔即停杯道「你們來了」小妖道「來了」又問「拿著孫行者否」小妖叩頭,不敢聲言。老魔又問,又不敢應,只是叩頭。問之再三,小妖俯伏在地「赦小的萬千死罪,赦小的萬千死罪。我等執著寶貝,走到半山之中,忽遇著蓬萊山一個神仙。他問我們那裡去,我們答道,拿孫行者去。那神仙聽見說孫行者,他也惱他,要與我們幫功。是我們不曾叫他幫功,卻將拿寶貝裝人的情由,與他說了。那神仙也有個葫蘆,善能裝天。我們也是妄想之心,養家之意:他的裝天,我的裝人,與他換了罷。原說葫蘆換葫蘆,伶俐蟲又貼他個淨瓶。誰想他仙家之物,近不得凡人之手。正試演處,就連人都不見了。萬望饒小的們死罪」老魔聽說,暴躁如雷道「罷了,罷了。這就是孫行者假妝神仙騙哄去了。那猴頭神通廣大,處處人熟,不知那個毛神放他出來,騙去寶貝」二魔道「兄長息怒。叵耐那猴頭著然無禮,既有手段,便走了也罷,怎麼又騙寶貝。我若沒本事拿他,永不在西方路上為怪」老魔道「怎生拿他」二魔道「我們有五件寶貝,去了兩件,還有三件,務要拿住他」老魔道「還有那三件」二魔道「還有七星劍與芭蕉扇在我身邊,那一條幌金繩,在壓龍山壓龍洞老母親那裡收著哩。如今差兩個小妖去請母親來吃唐僧肉,就教他帶幌金繩來拿孫行者」老魔道「差那個去」二魔道「不差這樣廢物去」將精細鬼、伶俐蟲一聲喝起。二人道「造化,造化。打也不曾打,罵也不曾罵,卻就饒了」二魔道「叫那常隨的伴當巴山虎、倚海龍來」二人跪下,二魔吩咐道「你卻要小心」俱應道「小心」「卻要仔細」俱應道「仔細」又問道「你認得老奶奶家麼」又俱應道「認得」「你既認得,你快早走動,到老奶奶處,多多拜上,說請吃唐僧肉哩。就著帶幌金繩來,要拿孫行者」

二怪領命疾走,怎知那行者在旁,一一聽得明白。他展開翅,飛將去,趕上巴山虎,釘在他身上。行經二三里,就要打殺他兩個。又思道「打死他,有何難事。但他奶奶身邊有那幌金繩,又不知住在何處,等我且問他一問再打」好行者,嚶的一聲,躲離小妖,讓他先行有百十步,卻又搖身一變,也變做個小妖兒,戴一頂狐皮帽子,將虎皮裙子倒插上來勒住,趕上道「走路的,等我一等」那倚海龍回頭問道「是那裡來的」行者道「好哥啊,連自家人也認不得」小妖道「我家沒有你」行者道「怎麼沒我。你再認認看」小妖道「面生,面生,不曾相會」行者道「正是,你們不曾會著我,我是外班的」小妖道「外班長官,是不曾會。你往那裡去」行者道「大王說差你二位請老奶奶來吃唐僧肉,教他就帶幌金繩來拿孫行者。恐你二位走得緩,有些貪頑,誤了正事,又差我來催你們快去」小妖見說著海底眼,更不疑惑,把行者果認做一家人,急急忙忙,往前飛跑,一氣又跑有八九里。行者道「忒走快了些,我們離家有多少路了」小怪道「有十五六里了」行者道「還有多遠」倚海龍用手一指道「烏林子里就是」行者抬頭見一帶黑林不遠,料得那老怪只在林子裡外,卻立定步,讓那小怪前走,即取出鐵棒,走上前,著腳後一刮。可憐忒不禁打,就把兩個小妖刮做一團肉餅,卻拖著腳,藏在路旁深草科裡。即便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氣,叫「變」變做個巴山虎,自身卻變做個倚海龍,假妝做兩個小妖,徑往那壓龍洞請老奶奶。這叫做七十二變神通大,指物騰那手段高。

三五步,跳到林子里,正找尋處,只見有兩扇石門,半開半掩,不敢擅入,只得洋叫一聲「開門,開門」早驚動那把門的一個女怪,將那半扇兒開了,道「你是那裡來的」行者道「我是平頂山蓮花洞裡差來請老奶奶的」那女怪道「進去」到了二層門下,閃著頭往裡觀看,又見那正當中高坐著一個老媽媽兒。你道他怎生模樣。但見──

雪鬢蓬鬆,星光晃亮。臉皮紅潤皺文多,牙齒稀疏神氣壯。貌似菊殘霜里色,形如松老雨余顏。頭纏白練攢絲帕,耳墜黃金嵌寶環。

孫大聖見了,不敢進去,只在二門外仵著臉,脫脫的哭起來。你道他哭怎的,莫成是怕他。就怕也便不哭,況先哄了他的寶貝,又打殺他的小妖,卻為何而哭。他當時曾下九鼎油鍋,就楔了七八日也不曾有一點淚兒。只為想起唐僧取經的苦惱,他就淚出痛腸,放眼便哭,心卻想道「老孫既顯手段,變做小妖,來請這老怪,沒有個直直的站了說話之理,一定見他磕頭才是。我為人做了一場好漢,止拜了三個人:西天拜佛祖,南海拜觀音,兩界山師父救了我,我拜了他四拜。為他使碎六葉連肝肺,用盡三毛七孔心。一卷經能值幾何。今日卻教我去拜此怪。若不跪拜,必定走了風訊。苦啊。算來只為師父受困,故使我受辱於人」到此際也沒及奈何,撞將進去,朝上跪下道「奶奶磕頭」那怪道「我兒,起來」行者暗道「好,好,好。叫得結實」老怪問道「你是那裡來的」行者道「平頂山蓮花洞,蒙二位大王有令,差來請奶奶去吃唐僧肉,教帶幌金繩,要拿孫行者哩」老怪大喜道「好孝順的兒子」就去叫抬出轎來。行者道「我的兒啊。妖精也抬轎」後壁廂即有兩個女怪,抬出一頂香藤轎,放在門外,掛上青絹緯幔。老怪起身出洞,坐在轎里,後有幾個小女怪,捧著減妝,端著鏡架,提著手巾,托著香盒,跟隨左右。那老怪道「你們來怎的。我往自家兒子去處,愁那裡沒人伏侍,要你們去獻勤塌嘴。都回去。關了門看家」那幾個小妖果俱回去,止有兩個抬轎的。老怪問道「那差來的叫做甚麼名字」行者連忙答應道「他叫做巴山虎,我叫做倚海龍」老怪道「你兩個前走,與我開路」行者暗想道「可是晦氣。經倒不曾取得,且來替他做皂隸」卻又不敢抵強,只得向前引路,大四聲喝起。

行了五六里遠近,他就坐在石崖上,等候那抬轎的到了。行者道「略歇歇如何。壓得肩頭疼啊」小怪那知甚麼訣竅,就把轎子歇下。行者在轎後,胸脯上拔下一根毫毛,變做一個大燒餅,抱著啃。轎夫道「長官,你吃的是甚麼」行者道「不好說。這遠的路,來請奶奶,沒些兒賞賜,肚裡饑了,原帶來的乾糧,等我吃些兒再走」轎夫道「把些兒我們吃吃」行者笑道「來麼,都是一家人,怎麼計較」那小妖不知好歹,圍著行者,分其乾糧,被行者掣出棒,著頭一磨,一個蕩著的,打得稀爛。一個擦著的,不死還哼。那老怪聽得人哼,轎子里伸出頭來看時,被行者跳到轎前,劈頭一棍,打了個窟窿,腦漿迸流,鮮血直冒,拖出轎來看處,原是個九尾狐狸。行者笑道「造孽畜。叫甚麼老奶奶。你叫老奶奶,就該稱老孫做上太祖公公是」

好猴王,把他那幌金繩搜出來,籠在袖裡,歡喜道「那潑魔縱有手段,已此三件兒寶貝姓孫了」卻又拔兩根毫毛變做個巴山虎、倚海龍,又拔兩根變做兩個抬轎的,他卻變做老奶奶模樣,坐在轎里。將轎子抬起,徑回本路。不多時,到了蓮花洞口,那毫毛變的小妖,俱在前道「開門,開門」內有把門的小妖,開了門道「巴山虎、倚海龍來了」毫毛道「來了」「你們請的奶奶呢」毫毛用手指道「那轎內的不是」小妖道「你且住,等我進去先報」報道「大王,奶奶來耶」兩個魔頭聞說,即命排香案來接。行者聽得暗喜道「造化。也輪到我為人了。我先變小妖,去請老怪,磕了他一個頭。這番來,我變老怪,是他母親,定行四拜之禮。雖不怎的,好道也賺他兩個頭兒」

好大聖,下了轎子,抖抖衣服,把那四根毫毛收在身上。那把門的小妖,把空轎抬入門裡,他卻隨後徐行,那般嬌嬌啻啻,扭扭捏捏,就像那老怪的行動,徑自進去。又只見大小群妖,都來跪接,鼓樂簫韶,一派響亮。博山爐里,靄靄香煙。他到正廳中,南面坐下,兩個魔頭,雙膝跪倒,朝上叩頭,叫道「母親,孩兒拜揖」行者道「我兒起來」

卻說豬八戒吊在梁上,哈哈的笑了一聲。沙僧道「二哥好啊。吊出笑來也」八戒道「兄弟,我笑中有故」沙僧道「甚故」八戒道「我們只怕是奶奶來了,就要蒸吃。原來不是奶奶,是舊話來了」沙僧道「甚麼舊話」八戒笑道「弼馬溫來了」沙僧道「你怎麼認得是他」八戒道「彎倒腰叫我兒起來,那後面就掬起猴尾巴子。我比你吊得高,所以看得明也」沙僧道「且不要言語,聽他說甚麼話」八戒道「正是,正是」

那孫大聖坐在中間問道「我兒,請我來有何事幹」魔頭道「母親啊,連日兒等少禮,不曾孝順得。今早愚兄弟拿得東土唐僧,不敢擅吃,請母親來獻獻生,好蒸與母親吃了延壽」行者道「我兒,唐僧的肉我倒不吃,聽見有個豬八戒的耳朵甚好,可割將下來整治整治我下酒」那八戒聽見慌了道「遭瘟的。你來為割我耳朵的。我喊出來不好聽啊」

噫,只為呆子一句通情話,走了猴王變化的風。那裡有幾個巡山的小怪,把門的眾妖,都撞將進來,報道「大王,禍事了。孫行者打殺奶奶,假妝來耶」魔頭聞此言,那容分說,掣七星寶劍,望行者劈臉砍來。

好大聖,將身一幌,只見滿洞紅光,預先走了。似這般手段,著實好耍子。正是那聚則成形,散則成氣。唬得個老魔頭魂飛魄散,眾群精噬指搖頭。老魔道「兄弟,把唐僧與沙僧、八戒、白馬、行李都送還那孫行者,閉了是非之門罷」二魔道「哥哥,你說那裡話。我不知費了多少辛勤,施這計策,將那和尚都攝將來。如今似你這等怕懼孫行者的詭譎,就俱送去還他,真所謂畏刀避劍之人,豈大丈夫之所為也。你且請坐勿懼。我聞你說孫行者神通廣大,我雖與他相會一場,卻不曾與他比試。取披掛來,等我尋他交戰三合。假若他三合勝我不過,唐僧還是我們之食。如三戰我不能勝他,那時再送唐僧與他未遲」老魔道「賢弟說得是」教「取披掛」眾妖抬出披掛,二魔結束齊整,執寶劍出門外叫聲「孫行者。你往那裡走了」此時大聖已在雲端裡,聞得叫他名字,急回頭觀看,原來是那二魔。你看他怎生打扮──

頭戴鳳盔欺臘雪,身披戰甲幌鑌鐵。

腰間帶是蟒龍筋,粉皮靴靿梅花摺。

顏如灌口活真君,貌比巨靈無二別。

七星寶劍手中擎,怒氣沖霄威烈烈。

二魔高叫道「孫行者。快還我寶貝與我母親來,我饒你唐僧取經去」大聖忍不住罵道「這潑怪物,錯認了你孫外公。趕早兒送還我師父師弟白馬行囊,仍打發我些盤纏,往西走路。若牙縫裡道半個不字,就自家搓根繩兒去罷,也免得你外公動手」二魔聞言,急縱雲跳在空中,輪寶劍來刺,行者掣鐵棒劈手相迎。他兩個在半空中,這場好殺──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棋逢對手難藏興,將遇良才可用功。那兩員神將相交,好便似南山虎鬥,北海龍爭。龍爭處,鱗甲生輝。虎鬥時,爪牙亂落。爪牙亂落撒銀鉤,鱗甲生輝支鐵葉。這一個翻翻復復,有千般解數。那一個來來往往,無半點放閒。金箍棒,離頂門只隔三分。七星劍,向心窩惟爭一弩。那個威風逼得鬥牛寒,這個怒氣勝如雷電險。

他兩個戰了有三十迴合,不分勝負。

行者暗喜道「這潑怪倒也架得住老孫的鐵棒。我已得了他三件寶貝,卻這般苦苦的與他廝殺,可不誤了我的工夫。不若拿葫蘆或淨瓶裝他去,多少是好」又想道「不好,不好。常言道:物隨主便。倘若我叫他不答應,卻又不誤了事業。且使幌金繩扣頭罷」好大聖,一隻手使棒,架住他的寶劍。一隻手把那繩拋起,刷喇的扣了魔頭。原來那魔頭有個《緊繩咒》,有個《松繩咒》。若扣住別人,就念《緊繩咒》,莫能得脫。若扣住自家人,就念《松繩咒》,不得傷身。他認得是自家的寶貝,即念《松繩咒》,把繩鬆動,便脫出來,反望行者拋將去,卻早扣住了大聖。大聖正要使「瘦身法」,想要脫身,卻被那魔念動《緊繩咒》,緊緊扣住,怎能得脫。褪至頸項之下,原是一個金圈子套住。那怪將繩一扯,扯將下來,照光頭上砍了七八寶劍,行者頭皮兒也不曾紅了一紅。那魔道「這猴子,你這等頭硬,我不砍你,且帶你回去再打你。將我那兩件寶貝趁早還我」行者道「我拿你什麼寶貝,你問我要」那魔頭將身上細細搜檢,卻將那葫蘆、淨瓶都搜出來,又把繩子牽著,帶至洞裡道「兄長,拿將來了」老魔道「拿了誰來」二魔道「孫行者。你來看,你來看」老魔一見,認得是行者,滿面歡喜道「是他,是他。把他長長的繩兒拴在柱芭上耍子」真個把行者拴住,兩個魔頭,卻進後面堂里飲酒。

那大聖在柱根下爬蹉,忽驚動八戒。那呆子吊在梁上,哈哈的笑道「哥哥啊,耳朵吃不成了」行者道「呆子,可吊得自在麼。我如今就出去,管情救了你們」八戒道「不羞,不羞。本身難脫,還想救人,罷,罷,罷。師徒們都在一處死了,好到陰司里問路」行者道「不要胡說。你看我出去」八戒道「我看你怎麼出去」那大聖口裡與八戒說話,眼裡卻抹著那些妖怪。見他在裡邊吃酒,有幾個小妖拿盤拿盞,執壺釃酒,不住的兩頭亂跑,關防的略鬆了些兒。他見面前無人,就弄神通,順出棒來,吹口仙氣,叫「變」即變做一個純鋼的銼兒,扳過那頸項的圈子,三五銼,銼做兩段。扳開銼口,脫將出來,拔了一根毫毛,叫變做一個假身,拴在那裡,真身卻幌一幌,變做個小妖,立在旁邊。八戒又在梁上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拴的是假貨,吊的是正身」老魔停杯便問「那豬八戒吆喝的是甚麼」行者已變做小妖,上前道「豬八戒攛道孫行者教變化走了罷,他不肯走,在那裡吆喝哩」二魔道「還說豬八戒老實,原來這等不老實。該打二十多嘴棍」這行者就去拿條棍來打,八戒道「你打輕些兒,若重了些兒,我又喊起,我認得你」行者道「老孫變化,也只為你們,你怎麼倒走了風息。這一洞裡妖精,都認不得,怎的偏你認得」八戒道「你雖變了頭臉,還不曾變得屁股。那屁股上兩塊紅不是。我因此認得是你」行者隨往後面,演到廚中,鍋底上摸了一把,將兩臀擦黑,行至前邊。八戒看見又笑道「那個猴子去那裡混了這一會,弄做個黑屁股來了」

行者仍站在跟前,要偸他寶貝,真個甚有見識:走上廳,對那怪扯個腿子道「大王,你看那孫行者拴在柱上,左右爬蹉,磨壞那根金繩,得一根粗壯些的繩子換將下來才好」老魔道「說得是」即將腰間的獅蠻帶解下,遞與行者。行者接了帶,把假妝的行者拴住,換下那條繩子,一窩兒窩兒籠在袖內,又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氣,變作一根假幌金繩,雙手送與那怪。那怪只因貪酒,那曾細看,就便收下。這個是大聖騰那弄本事,毫毛又換幌金繩。

得了這件寶貝,急轉身跳出門外,現了原身高叫「妖怪」那把門的小妖問道「你是甚人,在此呼喝」行者道「你快早進去報與你那潑魔,說者行孫來了」那小妖如言報告,老魔大驚道「拿住孫行者,又怎麼有個者行孫」二魔道「哥哥,怕他怎的。寶貝都在我手裡,等我拿那葫蘆出去,把他裝將來」老魔道「兄弟仔細」二魔拿了葫蘆,走出山門,忽看見與孫行者模樣一般,只是略矮些兒,問道「你是那裡來的」,行者道「我是孫行者的兄弟,聞說你拿了我家兄,卻來與你尋事的」二魔道「是我拿了,鎖在洞中。你今既來,必要索戰。我也不與你交兵,我且叫你一聲,你敢應我麼」行者道「可怕你叫上千聲,我就答應你萬聲」那魔執了寶貝,跳在空中,把底兒朝天,口兒朝地,叫聲「者行孫」行者卻不敢答應,心中暗想道「若是應了,就裝進去哩」那魔道「你怎麼不應我」行者道「我有些耳閉,不曾聽見。你高叫」那怪物又叫聲「者行孫」行者在底下掐著指頭算了一算,道「我真名字叫做孫行者,起的鬼名字叫做者行孫。真名字可以裝得,鬼名字好道裝不得」卻就忍不住,應了他一聲,颼的被他吸進葫蘆去,貼上帖兒。原來那寶貝,那管甚麼名字真假,但綽個應的氣兒,就裝了去也。大聖到他葫蘆裡,渾然烏黑,把頭往上一頂,那裡頂得動,且是塞得甚緊,卻纔心中焦躁道「當時我在山上,遇著那兩個小妖,他曾告誦我說:不拘葫蘆淨瓶,把人裝在裡面,只消一時三刻,就化為膿了,敢莫化了我麼」一條心又想著道「沒事,化不得我。老孫五百年前大鬧天宮,被太上老君放在八卦爐中煉了四十九日,煉成個金子心肝,銀子肺腑,銅頭鐵背,火眼金睛,那裡一時三刻就化得我。且跟他進去,看他怎的」

二魔拿入裡面道「哥哥,拿來了」老魔道「拿了誰」二魔道「者行孫,是我裝在葫蘆裡也」老魔歡喜道「賢弟請坐。不要動,只等搖得響再揭帖兒」行者聽得道「我這般一個身子,怎麼便搖得響。只除化成稀汁,才搖得響是。等我撒泡溺罷,他若搖得響時,一定揭帖起蓋。我乘空走他娘罷」又思道,「不好,不好。溺雖可響,只是汙了這直裰。等他搖時,我但聚些唾津漱口,稀漓呼喇的,哄他揭開,老孫再走罷」大聖作了準備,那怪貪酒不搖。大聖作個法,意思只是哄他來搖,忽然叫道「天呀。孤拐都化了」那魔也不搖。大聖又叫道「娘啊。連腰截骨都化了」老魔道「化至腰時,都化盡矣,揭起帖兒看看」那大聖聞言,就拔了一根毫毛。叫「變」變作個半截的身子,在葫蘆底上,真身卻變做個蟭蟟蟲兒,釘在那葫蘆口邊。只見那二魔揭起帖子看時,大聖早已飛出,打個滾,又變做個倚海龍。倚海龍卻是原去請老奶奶的那個小妖,他變了,站在旁邊。那老魔扳著葫蘆口,張了一張,見是個半截身子動耽,他也不認真假,慌忙叫「兄弟,蓋上,蓋上。還不曾化得了哩」二魔依舊貼上。大聖在旁暗笑道「不知老孫已在此矣」

那老魔拿了壺,滿滿的斟了一杯酒,近前雙手遞與二魔道「賢弟,我與你遞個鍾兒」二魔道「兄長,我們已吃了這半會酒,又遞甚鍾」老魔道「你拿住唐僧、八戒、沙僧猶可,又索了孫行者,裝了者行孫,如此功勞,該與你多遞幾鍾」二魔見哥哥恭敬,怎敢不接,但一隻手托著葫蘆,一隻手不敢去接,卻把葫蘆遞與倚海龍,雙手去接杯,不知那倚海龍是孫行者變的。你看他端葫蘆,慇懃奉侍。二魔接酒吃了,也要回奉一杯,老魔道「不消回酒,我這裡陪你一杯罷」兩人只管謙遜。行者頂著葫蘆,眼不轉睛,看他兩個左右傳杯,全無計較,他就把個葫蘆塞入衣袖,拔根毫毛變個假葫蘆,一樣無二,捧在手中。那魔遞了一會酒,也不看真假,一把接過寶貝,各上席,安然坐下,依然敘飲。孫大聖撤身走過,得了寶貝,心中暗喜道「饒這魔頭有手段,畢竟葫蘆還姓孫」畢竟不知向後怎樣施為,方得救師滅怪,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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