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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唐三藏路阻火焰山 孫行者一調芭蕉扇

2020-05-06 11:36 作者:吳承恩   來源:《西遊記》   閱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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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種性本來同,海納無窮。千思萬慮終成妄,般般色色和融。有日功完行滿,圓明法性高隆。休教差別走西東,緊鎖牢龍。收來安放丹爐內,煉得金烏一樣紅。朗朗輝輝嬌豔,任教出入乘龍。

話表三藏遵菩薩教旨,收了行者,與八戒、沙僧剪斷二心,鎖龍猿馬,同心戮力,趕奔西天。說不盡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歷過了夏月炎天,卻又值三秋霜景,但見那──

薄雲斷絕西風緊,鶴鳴遠岫霜林錦。光景正蒼涼,山長水更長。征鴻來北塞,玄鳥歸南陌。客路怯孤單,衲衣容易寒。

師徒四眾,進前行處,漸覺熱氣蒸人。三藏勒馬道「如今正是秋天,卻怎返有熱氣」八戒道「原來不知,西方路上有個斯哈哩國,乃日落之處,俗呼為天盡頭。若到申酉時,國王差人上城,擂鼓吹角,混雜海沸之聲。日乃太陽真火,落于西海之間,如火淬水,接聲滾沸。若無鼓角之聲混耳,即振殺城中小兒。此地熱氣蒸人,想必到日落之處也」大聖聽說,忍不住笑道「呆子莫亂談。若論斯哈哩國,正好早哩。似師父朝三暮二的,這等擔閣,就從小至老,老了又小,老小三生,也還不到」八戒道「哥啊,據你說,不是日落之處,為何這等酷熱」沙僧道「想是天時不正,秋行夏令故也」他三個正都爭講,只見那路旁有座莊院,乃是紅瓦蓋的房舍,紅磚砌的垣牆,紅油門扇,紅漆板榻,一片都是紅的。三藏下馬道「悟空,你去那人家問個消息,看那炎熱之故何也」大聖收了金箍棒,整肅衣裳,扭捏作個斯文氣象,綽下大路,徑至門前觀看。那門裡忽然走出一個老者,但見他──

穿一領黃不黃、紅不紅的葛布深衣,戴一頂青不青、皂不皂的篾絲涼帽。手中拄一根彎不彎、直不直,暴節竹杖,足下踏一雙新不新、舊不舊,掰靸翕鞋。面似紅銅,須如白練。兩道壽眉遮碧眼,一張哈口露金牙。

那老者猛抬頭,看見行者,吃了一驚,拄著竹杖,喝道「你是那裡來的怪人。在我這門首何干」行者答禮道「老施主,休怕我,我不是甚麼怪人,貧僧是東土大唐欽差上西方求經者。師徒四人,適至寶方,見天氣蒸熱,一則不解其故,二來不知地名,特拜問指教一二」那老者卻纔放心,笑雲「長老勿罪,我老漢一時眼花,不識尊顏」行者道「不敢」老者又問「令師在那條路上」行者道「那南首大路上立的不是」老者教「請來,請來」行者歡喜,把手一招,三藏即同八戒、沙僧,牽白馬,挑行李近前,都對老者作禮。老者見三藏丰姿標緻,八戒沙僧相貌奇稀,又驚又喜,只得請入裡坐,教小的們看茶,一壁廂辦飯。三藏聞言,起身稱謝道「敢問公公,貴處遇秋,何返炎熱」老者道「敝地喚做火焰山,無春無秋,四季皆熱」三藏道「火焰山卻在那邊。可阻西去之路」老者道「西方卻去不得。那山離此有六十里遠,正是西方必由之路,卻有八百里火焰,四周圍寸草不生。若過得山,就是銅腦蓋,鐵身軀,也要化成汁哩」三藏聞言,大驚失色,不敢再問。

只見門外一個少年男子,推一輛紅車兒,住在門旁,叫聲「賣糕」大聖拔根毫毛,變個銅錢,問那人買糕。那人接了錢,不論好歹,揭開車兒上衣裹,熱氣騰騰,拿出一塊糕遞與行者。行者托在手中,好似火盆裡的灼炭,煤爐內的紅釘。你看他左手倒在右手,右手換在左手,只道「熱,熱,熱。難吃,難吃」那男子笑道「怕熱莫來這裡,這裡是這等熱」行者道「你這漢子好不明理,常言道,不冷不熱,五穀不結。他這等熱得很,你這糕粉,自何而來」那人道「若知糕粉米,敬求鐵扇仙」行者道「鐵扇仙怎的」那人道「鐵扇仙有柄芭蕉扇。求得來,一扇息火,二扇生風,三扇下雨,我們就布種,及時收割,故得五穀養生。不然,誠寸草不能生也」行者聞言,急抽身走入裡面,將糕遞與三藏道「師父放心,且莫隔年焦著,吃了糕,我與你說」長老接糕在手,向本宅老者道「公公請糕」老者道「我家的茶飯未奉,敢吃你糕」行者笑道「老人家,茶飯倒不必賜,我問你,鐵扇仙在那裡住」老者道「你問他怎的」行者道「適纔那賣糕人說,此仙有柄芭蕉扇,求將來,一扇息火,二扇生風,三扇下雨,你這方布種收割,纔得五穀養生。我欲尋他討來扇息火焰山過去,且使這方依時收種,得安生也」老者道「固有此說。你們卻無禮物,恐那聖賢不肯來也」三藏道「他要甚禮物」老者道「我這裡人家,十年拜求一度。四豬四羊,花紅表裡,異香時果,雞鵝美酒,沐浴虔誠,拜到那仙山,請他出洞,至此施為」行者道「那山坐落何處。喚甚地名。有幾多里數。等我問他要扇子去」老者道「那山在西南方,名喚翠雲山。山中有一仙洞,名喚芭蕉洞。我這裡眾信人等去拜仙山,往回要走一月,計有一千四百五六十里」行者笑道「不打緊,就去就來」那老者道「且住,吃些茶飯,辦些乾糧,須得兩人做伴。那路上沒有人家,又多狼虎,非一日可到,莫當耍子」行者笑道「不用,不用,我去也」說一聲,忽然不見。那老者慌張道「爺爺呀。原來是騰雲駕霧的神人也」

且不說這家子供奉唐僧加倍,卻說那行者霎時徑到翠雲山,按住祥光,正自找尋洞口,忽然聞得丁丁之聲,乃是山林內一個樵夫伐木。行者即趨步至前,又聞得他道──

雲際依依認舊林,斷崖荒草路難尋。

西山望見朝來雨,南澗歸時渡處深。

行者近前作禮道「樵哥,問訊了」那樵子撇了柯斧,答禮道「長老何往」行者道「敢問樵哥,這可是翠雲山」樵子道「正是」行者道「有個鐵扇仙的芭蕉洞,在何處」樵子笑道「這芭蕉洞雖有,卻無個鐵扇仙,只有個鐵扇公主,又名羅刹女」行者道「人言他有一柄芭蕉扇,能熄得火焰山,敢是他麼」樵子道「正是正是,這聖賢有這件寶貝,善能熄火,保護那方人家,故此稱為鐵扇仙。我這裡人家用不著他,只知他叫做羅刹女,乃大力牛魔王妻也」

行者聞言,大驚失色,心中暗想道「又是冤家了。當年伏了紅孩兒,說是這廝養的。前在那解陽山破兒洞遇他叔子,尚且不肯與水,要作報仇之意,今又遇他父母,怎生借得這扇子耶」樵子見行者沉思默慮,嗟嘆不已,便笑道「長老,你出家人,有何憂疑。這條小路兒嚮東去,不上五六里,就是芭蕉洞,休得心焦」行者道「不瞞樵哥說,我是東土唐朝差往西天求經的唐僧大徒弟。前年在火雲洞,曾與羅刹之子紅孩兒有些言語,但恐羅刹懷仇不與,故生憂疑」樵子道「大丈夫鑒貌辨色,只以求扇為名,莫認往時之溲話,管情借得」行者聞言,深深唱個大喏道「謝樵哥教誨,我去也」遂別了樵夫,徑至芭蕉洞口,但見那兩扇門緊閉牢關,洞外風光秀麗。好去處。正是那──

山以石為骨,石作土之精。煙霞含宿潤,苔蘚助新青。嵯峨勢聳欺蓬島,幽靜花香若海瀛。幾樹喬松棲野鶴,數株衰柳語山鶯。誠然是千年古蹟,萬載仙蹤。碧梧鳴綵鳳,活水隱蒼龍。曲徑蓽蘿垂掛,石梯藤葛攀籠。猿嘯翠岩忻月上,鳥啼高樹喜晴空。兩林竹蔭涼如雨,一徑花濃沒繡絨。時見白雲來遠岫,略無定體漫隨風。

行者上前叫「牛大哥,開門,開門」呀的一聲,洞門開了,裡邊走出一個毛兒女,手中提著花籃,肩上擔著鋤子,真個是一身藍縷無妝飾,滿面精神有道心。行者上前迎著,合掌道「女童,累你轉報公主一聲。我本是取經的和尚,在西方路上,難過火焰山,特來拜借芭蕉扇一用」那毛女道「你是那寺裡和尚。叫甚名字。我好與你通報」行者道「我是東土來的,叫做孫悟空和尚」

那毛女即便回身,轉于洞內,對羅刹跪下道「奶奶,洞門外有個東土來的孫悟空和尚,要見奶奶,拜求芭蕉扇,過火焰山一用」那羅刹聽見孫悟空三字,便似撮鹽入火,火上澆油。骨都都紅生臉上,惡狠狠怒發心頭。口中罵道「這潑猴。今日來了」叫「丫鬟,取披掛,拿兵器來」隨即取了披掛,拿兩口青鋒寶劍,整束出來。行者在洞外閃過,偸看怎生打扮,只見他──

頭裹團花手帕,身穿納錦雲袍。

腰間雙束虎筋絛,微露繡裙偏綃。

鳳嘴弓鞋三寸,龍鬚膝褲金銷。

手提寶劍怒聲高,凶比月婆容貌。

那羅刹出門,高叫道「孫悟空何在」行者上前,躬身施禮道「嫂嫂,老孫在此奉揖」羅刹咄的一聲道「誰是你的嫂嫂。那個要你奉揖」行者道「尊府牛魔王,當初曾與老孫結義,乃七兄弟之親。今聞公主是牛大哥令正,安得不以嫂嫂稱之」羅刹道「你這潑猴。既有兄弟之親,如何坑陷我子」行者佯問道「令郎是誰」羅刹道「我兒是號山枯松澗火雲洞聖嬰大王紅孩兒,被你傾了。我們正沒處尋你報仇,你今上門納命,我肯饒你」行者滿臉陪笑道「嫂嫂原來不察理,錯怪了老孫。你令郎因是捉了師父,要蒸要煮,幸虧了觀音菩薩收他去,救出我師。他如今現在菩薩處做善財童子,實受了菩薩正果,不生不滅,不垢不淨,與天地同壽,日月同庚。你倒不謝老孫保命之恩,返怪老孫,是何道理」羅刹道「你這個巧嘴的潑猴。我那兒雖不傷命,再怎生得到我的跟前,幾時能見一面」行者笑道「嫂嫂要見令郎,有何難處。你且把扇子借我,扇息了火,送我師父過去,我就到南海菩薩處請他來見你,就送扇子還你,有何不可。那時節,你看他可曾損傷一毫。如有些須之傷,你也怪得有理,如比舊時標緻,還當謝我」羅刹道「潑猴,少要饒舌。伸過頭來,等我砍上幾劍。若受得疼痛,就借扇子與你。若忍耐不得,教你早見閻君」行者叉手向前,笑道「嫂嫂切莫多言,老孫伸著光頭,任尊意砍上多少,但沒氣力便罷,是必借扇子用用」那羅刹不容分說,雙手輪劍,照行者頭上乒乒乓乓,砍有十數下,這行者全不認真。羅刹害怕,回頭要走,行者道「嫂嫂,那裡去。快借我使使」那羅刹道「我的寶貝原不輕借」行者道「既不肯借,吃你老叔一棒」

好猴王,一隻手扯住,一隻手去耳內掣出棒來,幌一幌,有碗來粗細。那羅刹掙脫手,舉劍來迎,行者隨又輪棒便打。兩個在翠雲山前,不論親情,卻只講讎隙。這一場好殺──

裙釵本是修成怪,為子懷仇恨潑猴。行者雖然生狠怒,因師路阻讓娥流。先言拜借芭蕉扇,不展驍雄耐性柔。羅刹無知輪劍砍,猴王有意說親由。女流怎與男兒鬥,到底男剛壓女流。這個金箍鐵棒多凶猛,那個霜刃青鋒甚緊稠。劈面打,照頭丟,恨苦相持不罷休。左擋右遮施武藝,前迎後架騁奇謀。卻纔鬥到沉酣處,不覺西方墜日頭。羅刹忙將真扇子,一扇揮動鬼神愁。

那羅刹女與行者相持到晚,見行者棒重,卻又解數周密,料鬥他不過,即便取出芭蕉扇,幌一幌,一扇陰風,把行者扇得無影無形,莫想收留得住。這羅刹得勝回歸。

那大聖飄飄蕩蕩,左沉不能落地,右墜不得存身,就如旋風翻敗葉,流水淌殘花,滾了一夜,直至天明,方才落在一座山上,雙手抱住一塊峰石。定性良久,仔細觀看,卻纔認得是小須彌山。大聖長嘆一聲道「好利害婦人。怎麼就把老孫送到這裡來了。我當年曾記得在此處告求靈吉菩薩降黃風怪救我師父。那黃風嶺至此直南上有三千餘里,今在西路轉來,乃東南方隅,不知有幾萬里。等我下去問靈吉菩薩一個消息,好回舊路」正躊躇間,又聽得鐘聲響亮,急下山坡,徑至禪院。那門前道人認得行者的形容,即入裡面報道「前年來請菩薩去降黃風怪的那個毛臉大聖又來了」菩薩知是悟空,連忙下寶座相迎,入內施禮道「恭喜。取經來耶」悟空答道「正好未到。早哩,早哩」靈吉道「既未曾得到雷音,何以回顧荒山」行者道「自上年蒙盛情降了黃風怪,一路上不知歷過多少苦楚。今到火焰山,不能前進,詢問土人,說有個鐵扇仙芭蕉扇,扇得火滅,老孫特去尋訪,原來那仙是牛魔王的妻,紅孩兒的母。他說我把他兒子做了觀音菩薩的童子,不得常見,跟我為仇,不肯借扇,與我爭鬥。他見我的棒重難撐,遂將扇子把我一扇,扇得我悠悠蕩蕩,直至於此,方才落住。故此輕造禪院,問個歸路,此處到火焰山,不知有多少里數」靈吉笑道「那婦人喚名羅刹女,又叫做鐵扇公主。他的那芭蕉扇本是崑崙山後,自混沌開闢以來,天地產成的一個靈寶,乃太陽之精葉,故能滅火氣。假若扇著人,要飄八萬四千里,方息陰風。我這山到火焰山,只有五萬餘里,此還是大聖有留雲之能,故止住了。若是凡人,正好不得住也」行者道「利害,利害。我師父卻怎生得度那方」靈吉道「大聖放心,此一來,也是唐僧的緣法,合教大聖成功」行者道「怎見成功」靈吉道「我當年受如來教旨,賜我一粒定風丹,一柄飛龍杖。飛龍杖已降了風魔,這定風丹尚未曾見用,如今送了大聖,管教那廝扇你不動,你卻要了扇子,扇息火,卻不就立此功也」行者低頭作禮,感謝不盡。那菩薩即于衣袖中取出一個錦袋兒,將那一粒定風丹與行者安在衣領裡邊,將針線緊緊縫了,送行者出門道「不及留款,往西北上去,就是羅刹的山場也」

行者辭了靈吉,駕筋鬥雲,徑返翠雲山,頃刻而至,使鐵棒打著洞門叫道「開門,開門。老孫來借扇子使使哩」慌得那門裡女童即忙來報「奶奶,借扇子的又來了」羅刹聞言,心中悚懼道「這潑猴真有本事。我的寶貝扇著人,要去八萬四千里方能停止,他怎麼才吹去就回來也。這番等我一連扇他兩三扇,教他找不著歸路」急縱身,結束整齊,雙手提劍,走出門來道「孫行者。你不怕我,又來尋死」行者笑道「嫂嫂勿得慳吝,是必借我使使。保得唐僧過山,就送還你。我是個志誠有餘的君子,不是那借物不還的小人」羅刹又罵道「潑猢猻。好沒道理,沒分曉。奪子之仇,尚未報得。借扇之意,豈得如心。你不要走,吃我老娘一劍」大聖公然不懼,使鐵棒劈手相迎。他兩個往往來來,戰經五七迴合,羅刹女手軟難輪,孫行者身強善敵。他見事勢不諧,即取扇子,望行者扇了一扇,行者巍然不動。行者收了鐵棒,笑吟吟的道「這番不比那番。任你怎麼扇來,老孫若動一動,就不算漢子」那羅刹又扇兩扇。果然不動。羅刹慌了,急收寶貝,轉回走入洞裡,將門緊緊關上。

行者見他閉了門,卻就弄個手段,拆開衣領,把定風丹噙在口中,搖身一變,變作一個蟭蟟蟲兒,從他門隙處鑽進。只見羅刹叫道「渴了,渴了。快拿茶來」近侍女童,即將香茶一壺,沙沙的滿斟一碗,衝起茶沫漕漕。行者見了歡喜,嚶的一翅,飛在茶沫之下。那羅刹渴極,接過茶,兩三氣都喝了。行者已到他肚腹之內,現原身厲聲高叫道「嫂嫂,借扇子我使使」羅刹大驚失色,叫「小的們,關了前門否」俱說「關了」他又說「既關了門,孫行者如何在家裡叫喚」女童道「在你身上叫哩」羅刹道「孫行者,你在那裡弄術哩」行者道「老孫一生不會弄術,都是些真手段,實本事,已在尊嫂尊腹之內耍子,已見其肺肝矣。我知你也饑渴了,我先送你個坐碗兒解渴」卻就把腳往下一登。那羅刹小腹之中,疼痛難禁,坐於地下叫苦。行者道「嫂嫂休得推辭,我再送你個點心充饑」又把頭往上一頂。那羅刹心痛難禁,只在地上打滾,疼得他面黃脣白,只叫「孫叔叔饒命」行者卻纔收了手腳道「你才認得叔叔麼。我看牛大哥情上,且饒你性命,快將扇子拿來我使使」羅刹道「叔叔,有扇,有扇。你出來拿了去」行者道「拿扇子我看了出來」羅刹即叫女童拿一柄芭蕉扇,執在旁邊。行者探到喉嚨之上見了道「嫂嫂,我既饒你性命,不在腰肋之下搠個窟窿出來,還自口出。你把口張三張兒」那羅刹果張開口。行者還作個蟭蟟蟲,先飛出來,丁在芭蕉扇上。那羅刹不知,連張三次,叫「叔叔出來罷」行者化原身,拿了扇子,叫道「我在此間不是。謝借了。謝借了」拽開步,往前便走,小的們連忙開了門,放他出洞。

這大聖撥轉雲頭,徑回東路,霎時按落雲頭,立在紅磚壁下。八戒見了歡喜道「師父,師兄來了。來了」三藏即與本莊老者同沙僧出門接著,同至舍內。把芭蕉扇靠在旁邊道「老官兒,可是這個扇子」老者道「正是,正是」唐僧喜道「賢徒有莫大之功,求此寶貝,甚勞苦了」行者道「勞苦倒也不說。那鐵扇仙,你道是誰。那廝原來是牛魔王的妻,紅孩兒的母,名喚羅刹女,又喚鐵扇公主。我尋到洞外借扇,他就與我講起讎隙,把我砍了幾劍。是我使棒嚇他,他就把扇子扇了我一下,飄飄蕩蕩,直刮到小須彌山。幸見靈吉菩薩,送了我一粒定風丹,指與歸路,復至翠雲山。又見羅刹女,羅刹女又使扇子,扇我不動,他就回洞。是老孫變作一個蟭蟟蟲,飛入洞去。那廝正討茶吃,是我又鑽在茶沫之下,到他肚裡,做起手腳。他疼痛難禁,不住口的叫我做叔叔饒命,情願將扇借與我,我卻饒了他,拿將扇來,待過了火焰山,仍送還他」三藏聞言,感謝不盡,師徒們俱拜辭老者。

一路西來,約行有四十里遠近,漸漸酷熱蒸人。沙僧只叫「腳底烙得慌」八戒又道「爪子燙得痛」馬比尋常又快,只因地熱難停,十分難進。行者道「師父且請下馬,兄弟們莫走,等我扇息了火,待風雨之後,地土冷些,再過山去」行者果舉扇,徑至火邊,盡力一扇,那山上火光烘烘騰起,再一扇,更著百倍,又一扇,那火足有千丈之高,漸漸燒著身體。行者急回,已將兩股毫毛燒淨,徑跑至唐僧面前叫「快回去,快回去。火來了,火來了」那師父爬上馬,與八戒沙僧,復東來有二十餘里,方才歇下道「悟空,如何了呀」行者丟下扇子道「不停當,不停當。被那廝哄了」三藏聽說,愁促眉尖,悶添心上,止不住兩淚交流,只道「怎生是好」八戒道「哥哥,你急急忙忙叫回去是怎麼說」行者道「我將扇子扇了一下,火光烘烘。第二扇,火氣愈盛。第三扇,火頭飛有千丈之高。若是跑得不快,把毫毛都燒盡矣」八戒笑道「你常說雷打不傷,火燒不損,如今何又怕火」行者道「你這呆子,全不知事。那時節用心防備,故此不傷。今日只為扇息火光,不曾捻避火訣,又未使護身法,所以把兩股毫毛燒了」沙僧道「似這般火盛,無路通西,怎生是好」八戒道「只揀無火處走便罷」三藏道「那方無火」八戒道「東方南方北方俱無火」又問「那方有經」八戒道「西方有經」三藏道「我只欲往有經處去哩」沙僧道「有經處有火,無火處無經,誠是進退兩難」師徒們正自胡談亂講,只聽得有人叫道「大聖不須煩惱,且來吃些齋飯再議」

四眾回看時,見一老人,身披飄風氅,頭頂偃月冠,手持龍頭杖,足踏鐵靿靴,後帶著一個雕嘴魚腮鬼,鬼頭上頂著一個銅盆,盆內有些蒸餅糕糜,黃糧米飯,在於西路下躬身道「我本是火焰山土地,知大聖保護聖僧,不能前進,特獻一齋」行者道「吃齋小可,這火光幾時滅得,讓我師父過去」土地道「要滅火光,須求羅刹女借芭蕉扇」行者去路旁拾起扇子道「這不是。那火光越扇越著,何也」土地看了,笑道「此扇不是真的,被他哄了」行者道「如何方得真的」那土地又控背躬身微微笑道「若還要借真蕉扇,須是尋求大力王」畢竟不知大力王有甚緣故,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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