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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锄向东海(清泉文化走访系列之三)

2021-03-06 16:50    作者:陈再伟   來源:原创   VIEW:



       挥锄向东海

————清泉文化走访系列之三

温瑞塘河两岸海拔50米以下的平原,在白垩纪前至第四纪时都为古海湾的浅海滩。海退时,逐渐淤成海积、冲积平原。年平均淤积增高5~15厘米,每年向东伸延4~10米。特别是东山、上望、莘塍、汀田、直至场桥、梅头等地塘河东南侧的滨海沃土,便是唐宋以来,海退人进,不断围垦而成的年轻土地。据史书记载:元、明两代地方官府重视在沿海平原上构筑堤塘挡潮,以鼓励农民开发围垦。清初虽几经“海禁”,自康熙九年至民国二年的243年间,瑞安境内仍被围垦出滩涂耕地共9.23万亩。但有规划大规模地围垦海涂,还数新中国成立后。仅仅60多年时间,人们就在飞云江河口北岸至梅头段的海涂上,围垦土地近7.4万亩。于是,战天斗地,围猎海涂,造就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先民们鲜明个性和生活主旋律。一幕幕联袂上演的人间悲喜剧,被悠悠岁月酿成了一曲浙南海滨特有的开拓者高腔,虽文辞早已莫辨,但只要学着哼上几句,便会激情高扬,热血沸腾。

 

今年的文化走访,受疫情影响,一拖再拖,未能按计划实施。一路朝着东海,直至12月份底,才走访了东山下埠、上望渔业公司、薛里、蔡宅、东南、北隅、南隅、八十亩村等地。我们闻长者故事,阅宗谱文章,查历史文献,访建筑古迹,常常有一种时空被扭曲、压缩的错觉。思维以朝代为跨度来回跳跃,目光略微一扫,已然几百个春秋。大家在这种稠密的时空里,专注地浏览着曾经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和昙花一现般的历史人物。于是,不经意间,总能被一些很久以前的往事所感动,真切领悟到“平凡铸就伟大,英雄来自人民”的深刻哲理。

鸟瞰走访过的地方,大地平整舒展,海退人进的土地特征十分明显。东新线、滨海大道和S10温州绕城高速,交织着开发区大道、望东路及延伸线等道路,把大片田地切割成三横四纵格局。而每块土地面积与老城区相比,足以用“辽阔”二字去形容。若是在风和日丽夏天的黄昏,您可以骑一辆摩托,稍微拧一拧油门,咆哮着把身体挤进风的空隙,向前笔直地追逐着凤凰山那边金黄色的落日余晖。那时,就可深切体会“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原韵味。

这片土地的先民,主要以“内地居民”渐进式扩散移民为主。以祠堂、宗谱为标识的宗亲血脉纽带,至今还牢固地维系着邻近村居、集镇的人们,也维系着他们惯于挥锄耕耘的农民本色。

或许是浩瀚的东海,曾给这里带来过太多的灾难,他们世代怀揣敬畏,顽强坚守着漫长海岸线以内的土地,任凭东海惊涛拍岸,汹涌似雪,不为之心动。

据《瑞安市志》记载,瑞安历史上发生的200多次自然灾害,绝大多数与东海攸关。飓风、暴雨、海溢、潮水倒灌,给这些一代代守望者不断带来巨大的灾难。特别是南宋乾道二年(1166)八月十七日晚,“忽风雨,水暴至,大风挟雨,拔木,飘屋、浮尸蔽川,存者十一。江滨浮尸7000余人。”不知道海涂边上的这些先民们,是如何九死一生,躲过天灾,把薪火传递至今。

也就是在那一天,垂名宋史的陶山名仕娄寅亮和他的儿子一起被卷入滔天巨浪,朝中奸相秦桧余孽从此少了份掣肘力量。

或许是广袤的粘土化浅海滩丰富的物种资源,阻隔着人们奔向东海的欲望。几千年来,他们煮海晒盐、渔猎围垦,发明出“插汐”方式,飞快地蹬着替船儿,在辽阔的涂滩中纵横驰四处捕获虾蟹鱼蛤。胆子壮的则三五成群,划着蚱蜢小舟去飞云江两岸张网捕捞虾虮、海蜇,化解着生活的艰辛。所以,这一带真正的海洋渔业,起步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借助合作社集体的力量,开始拥有能够抗击东海滔天巨浪的渔船。于是,眼前广阔的海洋成了他们向东继续开垦的新牧场。
 

《瑞安市志》载: 今瑞安境内大陆海岸线全长24.32公里。海岸平均每年向东伸延1020米,年平均淤积增高515厘米 ”据温州、瑞安各方志记载,温瑞塘河于东晋时初成河道。经测算,现在温瑞塘河莘塍段至东海岸直线距离为8.5公里左右。姑且按东晋初年的公元317年开始计算,此后1704年间,海岸平均每年向东伸延仅5米左右。

王明清.挥麈三录[M]//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038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548.

 

(一)

 

东山街道下埠村,是个比较特殊的地方。村落大概形成于宋朝。村民主要由潘(与九里潘同宗)、杨、陈(分别有沙门陈和董田大陈)、赵、高等几大姓氏构成。五十年代时,下埠村人口才300来户,1000多人。现在人口剧增到7000多,成为附近一带有名的“大户”村。

俗话说,江海相接藏风水、风云际会出英雄。下埠村自古就是藏龙卧虎之地。纵目地势,集云山左侧余脉:万松山——隆山——烟墩山——安禄殿山贯通延伸,如神龙摆尾般蜿蜒穿过下埠村落,隐入飞云江中。虽出身行度,起伏顿跌,但脉络清晰,尊卑有序。另一条地下山脉,则自大罗山沿东新线一路南下,直扑东山港口,与之呼应。相传,龙穴就结在杨府庙东侧不远处的“刺蓬堌”。发现这一天机的,竟是下埠村普通村民赵旺松。

传说清嘉庆年间,年轻的赵旺松因家境贫困,在下家庄一财主家种田做长工。凭着身强力壮、手脚勤快,每天起早摸黑往返7、8公里,奔波于田头与宅院之间,深受财主喜爱。时间一久,他发现离下埠杨府殿东面500米处有一块稍稍隆起、呈椭圆形的旱地,冬天雪盖不住,雨后经常雾气升腾,无论种什么庄稼,长势都特别喜人。于是,他就琢磨着拿出积攒多年的两块碎银,央求财主把那块地卖给他作栖身之处,以便更好为财主耕作、料理那一带偏远田地。

财主一听,正合心意,当即满口答应。于是,年轻的赵旺松越发卖力,浑身上下似乎总有一股使不完的劲儿。忙完田里,忙家里。干完农活,盖家园。没过多久,一座规模“恢弘”,以茅草、柴扉为基调的农家大院拔地而起。只见得:高大的竹篱笆当围墙,一条幽径通大堂。里面大门台、门房、厢房、正堂茅草盖顶,一应俱全。至于道坦,不用黄泥夯、青石铺,除去乱草杂木,辟成开阔平地即成。一切都显得那么浑然天成。再过几个月,院内猪羊鸡鸭,熙熙攘攘。个个身材肥大,皮色鲜亮。大黄狗门口一栓,老远见人就汪汪汪吼叫。一个人居家,赫然有了几代人同堂的气势。东家财主闻讯过来探视,露出一脸的惊讶。回去后逢人就夸:下埠出人才了!

很快赵旺松名声雀起,娶妻生子,家业兴隆,生活过得异常美满。儿子名沛山,字云龙,从小力气过人,天赋异禀,胆识非凡。十四、五岁时,便能抛举100来斤重的石锁如儿戏。于是,四处拜师学艺,练就一身好功夫。加之生性豪爽,喜交天下侠士,英雄少年成名,只待报国立业。女儿美凤温柔贤惠,心灵手巧,生就天姿国色。大罗山一伙强盗闻讯,纠集人马多次过来抢亲,都被云龙打得四散而逃。虽然确保一时无忧,但却结下了梁子。

转眼到了道光年间,朝廷武举开科,云龙准备北上赶考。赵旺松为了防止强盗乘虚而入,召集人马,在宅院四周开挖“护城河”。没想到,开河容易驳岸难。白天刚刚砌好的河堤,晚上就全部坍塌,弄得赵旺松束手无策。这件事情,刚好被大罗山强盗眼线得知。强盗头目随即想出一条毒计,派遣风水先生,破掉赵家的风水。

果然,赵旺松很快中计。按照“高人指点”,午夜子时,先施污秽破煞,再把铁锹蒙上红布,深深插入朝南的河沟正中。当夜,鸡犬不再啼鸣,大地微微颤动。第二天,河岸终于如愿砌好,不再坍塌。赵旺松一鼓作气把挖出来的土,全部堆放里岸,并在上面栽满荆棘,磊成一道比围墙还要坚固的屏障。结果,还没等擦干脸上的汗珠,只见河沟底下慢慢渗出了红色------后来得知,这是泥龙穴被挖破了。
从那之后,这座被荆棘包围着的大院子被当地人称作“刺蓬堌”。可惜,没了当初的那份灵气赵旺松家中开始状况不断,诸事欠顺。本来踌躇满志,准备考场夺魁的赵云龙,却在展示刀术时,连刀带鞘莫名其妙被卡兵器架、坐骑失蹄,随即被取消考试资格。气得他把那口一百多斤重的九环大刀,负气抛出老远,震惊全场。返乡后,赵云龙万念俱灰,潜居刺蓬堌”,不再争取功名。江湖上却因此多了个声名赫赫的“沛山相”名号。赵云龙平生育有四子,无疾而终且是后话。那把丢在考场的大刀,后来被一起赶考的平阳西湾三沙村黄姓武生带回,至今仍保存在当地黄宅祠堂之内。

没过多久,瑞安、平阳一带连年饥荒,加之清政府暴虐腐败,终于酿成了金钱会起义1861),下埠史上最大的人祸陡然降临。因有部分村民入教金钱会,并划船运送南岸金钱会部队过江围攻瑞安县城,招致官兵围剿,大片房子被焚。

曾经追随孙锵鸣,亲身参加镇压金钱会起义军瑞安人刘祝封,撰文《钱匪纪略》记载:东山保首潘焕申等引匪过江,上至焦石,下至东山三埠,昼夜数日不绝。”,“朱秀仙全军覆没,投河自尽,首级为陈学清割之以献。合城义民开门出战,生缚匪犯赴小校场正法者八百多人。河乡自鲍田至九里,杀死者约计二万有余。小船渡江,为广艇炮击而沉者亦数千人。当广艇至东山时,编每船开大炮五声,东山贼巢尽数逃脱,如蜂出桶。于是画江分守,不敢出战。

黄体芳在最早记录金钱会起义全过程的著作《钱虏爰书》中这样描写:“初(12.7) ------贼东窜者,或从东山渡江,广艇以红衣击沉其两船,溺死无算。自围城十日夜,贼中炮毙者约千余人。是日戮于城乡及堕水死者,殆以三千计,贼势自是大挫午后,文武员率众出东门,则东山、下埠,诸从贼者已于数日前携妻子过江。军民火其居,以贼党杨焕新、陈茂式二人归,至东教场斩之

据当地90多岁的潘老伯等许多老人回忆,金钱会起义时下埠所遭受的那场大火,实际上比官府所说的还要严重。直至民国末年,下埠村民生活仍然过得异常艰难,居住的几乎都是茅草屋。数年后,清官府只得给予他们驾船出港,在涂滩中打桩、张网捕捞虾叽、海蜇、鱼虾的配额,以缓解因耕地不足,生活赤贫问题。

一场灾难,换来一个产业的滥觞,不知道该喜还是悲。但人们忽然觉得,这一丝的怜悯,犹如灰暗的天空忽然裂开了一条大缝,一束金灿灿的阳光照射了进来,把下埠那座总跨径12米、过水深才半米的古老5孔埭陡照得光彩夺目。整个村子及村民顿时鲜活、灵动了起来。

下埠早期渔业,就这么悄悄萌动起来。

男人们卯足了劲去运木料、造渔船、砍竹子、箍大桶、“判”栲木,干得汗流浃背;妇女们忙着捶稻秸、搓草绳、纺苎麻、结渔网、煮红栲忙得不亦乐乎。

潘宅、赵宅、高宅、和杨宅祠堂前垒起了地灶。炉中烈焰舔着锅底,锅中煮着栲木也熬着苎麻、稻草。锅上巨大的木桶,大口大口吐着白色蒸汽。经过这样熬煮染色的苎麻虾虮网坚韧异常 ,不惧江海咸水,可反复使用四、五年不烂。稻草结的鲊鱼(海蜇)网,也能连续使用一个来月。

等一张张九眼鲊鱼网和一人长宽的细目虾虮网晾满了屋前房后时,当地就诞生了一条新的谚语:“上码盐坦摊开来晒,东山的鲊鱼网用绳拜(结)。”意想不到的是,这种渔网竟造就了几十年后的一段新传奇。据说抗战时期,几个日本鬼子冲进村子扫荡,以为晾晒着虾虮网似巨人穿的裤子,吓得急忙撤退出去。

水路通了,下埠人三五人一组划着小渔船,打木桩、系渔网,捞海货,日夜闯荡于马屿至丁山一带的江海涂边。鲜美的虾虮和白花花的海蜇,招来了文成、马屿、高楼、平阳坑等地的上江顾客。瑞安城乡各地,渐渐地响起“卖——虾虮哦——!”悠长的叫卖声,但下埠人的生活却没有因此改善多少。反而,有时因买不到盐,腌不成虾虮,弄得恶臭四溢,只得将臭虾虮全部倒进茅坑作种田肥料。为此,邻村人大为感叹,戏称:下埠人种田能收谷,稻秆可织网,农闲捞渔货,买卖当唱歌,挑着担子四处走,虾虮臭了能种田,成家法好得没了边。

解放后,下埠人仍沿用这个捕捞虾叽、海蜇、鱼虾的配额待遇。上边共供给108个份额,每个份额按1.3亩良田折算,粮食享受居民待遇。下埠村成了全市有名的“农兼渔”村。

下埠人真正出海捕捞作业,是从六十年代开始的。村里曾经买了两艘机帆船,但成不了气候。守着渔港码头,还怕做不了生意?有四方来客,就有商品流通。七十年代早期,下埠人凭着胆大、心齐,脑筋活珑,广纳南来北往商客,码头商品经济运作得风生水起,一时拥有了“小香港”的美名。紧接着,村里陆续办起建筑社、农机厂 、黄连素厂、织带厂、码头搬运队以及后来的刀具厂。

百姓腰包鼓了,业余生活也变得丰富多彩了。有好事者又去捣鼓“刺蓬堌”泥龙穴被破的陈年旧事。按照风水学中“三元九运”之说,甲子60年为一元 ,三元即180年;每运20年 ,九运也是180年。当年龙穴即便被破,180年后灵气亦可重生。2020年减去180年,刚好是清朝道光年间------哦,老天!

前几年有地质队过来勘察水源,称“刺蓬堌”所在地底下,就是大罗山南下地下山脉的岩石层,还真存在不小的泉眼。水质异常清冽、甘甜,长年不竭。

且不论这些风水八卦,近些年的社会发展证明,只有国运昌盛,才有百姓幸福。经过30多年改革开放,下埠村凭着优越地理环境,拥有我市唯一的水产码头--东山港和浙南最大的水产品交易市场,形成了水产品加工特色产业如今现有水产品冷冻企业7家,专业从事水产品加工、销售的村民两三百人,先后涌现出一批规模较大的水产品加工企业。

什么是风水宝地?很明显,东山渔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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