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妙釋洞頭地名

  浙江省溫州市的洞頭區，是由三百零二個島嶼組成的海島縣（區），國家四Ａ級風景旅遊區。島上近一半的住民講閩南話，其先祖大都自福建的泉州、漳州、廈門遷徙而來，至今還保留敬媽祖、拜「七星娘媽」、「迎火鼎」等閩南習俗。其重要風景名勝區半屏山，與臺灣高雄半屏山遙遙相望，因而多年來，兩岸半屏山文化旅遊交流合作頻繁。而著名詩人余光中先生為洞頭地名的精妙闡釋，更是留下一段佳話。

二○一○年一月中旬，余光中先生應溫州市龍灣區的邀請，前來參加該區文聯成立十週年系列活動。儘管行程緊湊，龍灣區還是十分慷慨地成人之美，把余先生在龍灣的行程稍作壓縮，擠出半天時間給了洞頭。

十五日下午，余老偕夫人范我存、小女兒余季珊，由溫州、龍灣的文友陪同來到洞頭，我當時被聘任洞頭政府旅遊發展顧問，也得以全程陪同。余先生一頭銀髮，清瘦幹練，親切隨和，連日的講座和參觀活動雖然頻繁，卻仍精神抖擻。他饒有興趣地登上仙疊岩景區，觀崖聽濤，撫摸枝葉繁茂的洞頭縣樹—臺灣相思樹，眺望對面峭立的半屏山，時不時用閩南語與我交談。我給他念誦在洞頭廣為流傳的半屏山民謠：「半屏山，半屏山，一半在洞頭，一半在臺灣」。在仙疊岩的登天石上，他十分感慨地講起秦始皇駕臨山東的成山頭時，命李斯以隸書題寫「秦東門」的史實。古時候，成山頭被認為是日神所居之地，風光絕勝，秦始皇曾兩次駕臨。一九八八年，成山頭成為國家級風景名勝區。余先生站在洞頭的仙疊岩，聯想到山東的成山頭，滿溢對百島洞頭秀美景觀的喜愛之情。

從仙疊岩下來，按原計畫應直奔望海樓，讓余老登高眺遠，一覽百島概貌。沒料到我坐的前導車開出好一段路了，還不見余老他們的車跟來，經聯繫，才知道余老被日偏食迷住了。那一天下午五時許，西下的太陽成了一彎月牙，是千年一遇的日偏食天文奇觀啊！余老歷來對天文學有濃厚興趣，巧遇如此良機，連忙吩咐停車。他透過叢叢蘆葦，觀看「帶蝕日落」的美景，沉醉在豔金帶紅彎月般夕陽的餘暉光縫之中。後來我們在談笑中提起這段巧遇，無意中連綴成了「余光中沉醉余光中」，也可算是巧聯半副了。

如若余老的洞頭之行到此畫上句號，也已經圓滿，意料不到的是，精彩還在後頭。

晚餐時，余老呷紅棗薑茶，品海鮮菜餚，聽海洋動物故事，興致很濃。忽然，余季珊好奇地問起了洞頭地名的由來。提起洞頭這個地名，不但外地人覺得費解，就連本地人也感到有點糾結———不像溫州其它縣瑞安、泰順、文成（地名）那樣有文采啊。再說，我們從一九七九年開始發動民間文學愛好者搜集海洋民間故事，採錄到的洞頭地名來歷傳說，也不很理想。我當場複述了這個傳說的梗概：早年，一艘福建漁船來洞頭，用吊桶打海水沖洗甲板時，桶繩斷了，吊桶被波浪卷沒。當船繞到島的東北端時，卻看到吊桶在浪上浮。漁民們猜測：海底一定有個洞，吊桶順著洞穴，被浪卷出來了。於是，他們就把桶掉下去的地方叫洞頭，桶浮上來的嶴叫洞尾。故事的末了，我補充了一句：「這故事呀，不浪漫，沒有傳奇色彩，就像我們洞頭的漁民，質樸，實在。」

余老聽了，稍作沉吟，脫口說道：「洞頭，洞頭好哇!洞天福地，從此開頭。」

他巧妙地把「洞」和「頭」開，又連綴成讚頌的佳句。這樣的睿思妙想，竟只在一念之間，令滿座皆喜，掌聲連連，當時作陪的的縣委領導連聲說好。只可惜余老行程匆忙，未能留下墨寶。

二○一一年一月，（洞頭）縣委領導寫了親筆信，連同餘老在洞頭的照片，委託在溫州辦企業的高雄半屏山經貿旅遊發展協會的榮譽會長許燦欣先生返回臺灣時當面轉交個給余老。余老接信後，欣然命筆題寫，交由許先生帶回洞頭。

當年適逢洞頭文聯成立廿週年。文聯特地以余老「洞天福地，從此開頭」的題字，燒制了青瓷紀念擺盤，並挑選了四副，請許燦欣榮譽會長轉贈給余光中先生，邀請他再來洞頭。據許會長說，收到這份禮物，余先生十分高興，連聲說，好，好，有機會再去。他把瓷盤分送給臺灣的文友，分享這份濃濃的情意。

余老先生題贈的「洞天福地，從此開頭」，成了對洞頭地名精準的詮釋，成了洞頭旅遊絕妙的導語。如今在洞頭望海樓的一樓，用貝雕製成的特大風帆上，就鐫刻著這八個大字。遊人駐足於此，無不讚嘆。

十一年過去，斯人雖逝，情意長留；鄉愁常在，餘韻綿遠。余老先生留給洞頭的寶貴文化財富，必當歷久彌新。

◎作者：邱國鷹，一九四四年十月出生，溫州市洞頭區人，原任洞頭區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曾任浙江省民間藝文家協會副主席、溫州市民間藝文家協會主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民間藝文家協會會員、中國寓言文學研究會理事。被評為溫州市人民政府連續兩輪的市級專業技術拔尖人才、浙江省首批「優秀民間藝文人才」。著有《邱國鷹文集》四卷及散文集、寓言集、民間童話故事集等廿七部。獲全國獎十二次，省級獎廿餘次。以他為主搜集整理的「洞頭海洋動物故事」，獲浙江省民間藝文「映山紅獎」一等獎，被列入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