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雅典，滿目是油綠的橄欖樹，一條條乾淨的街巷從茫茫歷史中延伸到腳下，每一塊灰白的路石都被歲月打磨的光滑照人，四周彌漫的氣味，悠遠中透著滄桑，神秘里含著厚重，古文化的烙印遍布城中的每一個角落。走在這樣的街道上，恍惚間往往不知身在何處，每一處遺蹟，都把人帶進了記憶中只在書本上讀到過的故事。

雅典衛城 米廣弘攝

穿過布拉卡區的大片希臘特色民房，就到了著名的阿克羅波利斯山。它三面環海，峭壁陡立，一面背嚮山下的雅典城區。仰慕已久的衛城就在山上。深吸一口氣，拾階而上的腳步不由自主變得越來越輕，生怕驚擾了千年的希臘神話。

很難描述第一眼看到衛城的複雜心情。昔日的華觀壯美，如今只余殘垣斷壁，內裡空空如也，亂石嶙峋間唯有大理石柱依然擎天而立，依稀可見當年的輝煌，卻也儘是往日煙塵了。雅典也面臨著傳統與發展之間的碰撞，雅典人從不會容忍現代化的腳步掩住古文明的風彩。

奇怪的是，眼前的景物絲毫不顯淒涼之意，反倒讓人無端生出些神往和眷戀。站在神殿旁環視，懸崖下浩瀚的愛琴海波光粼粼，一片澄藍;山下的雅典城盡收眼底，古露天劇場、奧林匹克運動場、宙斯神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第一次，為萬物之靈的人類深感驕傲。

坐在神殿的石柱下，天空一碧如洗，微風吹過廊柱，仿佛歡快的手指撥動著豎琴琴弦，衛城籠著幾分安詳神秘之美，讓人敬慕之情油然而生。在寧靜中，不由得閉上眼睛，與之開展一番穿越時空的對話。整個衛城最吸引人也最震撼人的，正是這一份歷經滄桑和苦難洗禮卻保留下來的最平靜的精神。那一根根屹立千年的石柱，無言無語，卻不知蘊藏了多少秘密;堅實硬朗，經歷了幾度輝煌。衛城不需要別的點綴，廊柱在這裡，本身就是奇蹟，它自有靈魂在內裡活躍。

這是一種看淡世事的風骨，也熏染著衛城的子民們。每天伴著世界上最豐厚的遺產而居，雅典人卻不露半點驕橫之態，活得淡定閒適。這就是蘇格拉底、亞里士多德、柏拉圖的後代，任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他們自有理想國，踏海放歌，悠然在愛琴海的水天相接中經營著自由的心靈。

夜深時，雅典安然入睡。遙望衛城一根根白色大理石廊柱在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火焰般的光芒，在漫天繁星的襯托下，顯得格外聖潔。這是一個歷經風月又真正無關風月的地方，一切人生中的浮躁騷動在它古老的身軀面前，都無奈地淨化成一個最純粹的信念：珍惜今天。

當你的目光在和星光、燈光的無限親密接觸中，逐漸融匯到遙遠的宇宙深處;當你品嘗流出遠古的久違的濕潤的風，會忽然明白，這就是衛城傳遞給你的密碼，先掠走你記憶中的一切，然後不動聲色地教你開悟人生：可以滿懷激情地想象，但必須腳踏實地地生活。(作者米廣弘，著名文化學者)